楚灼离被天道整沉默了下来。

天道却喜滋滋的，双手捧脸高兴了好一会。

只是高兴着高兴着，它突然泄了气。

“从前我看见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身躯，总是格外羡慕，因为我只是一道被创造出来的意识，需要做的就是听从他人的指令，守护着世界的秩序。”

“可渐渐的，我发现并不是所有不遵守规定、扰乱秩序的人都该死。”

“他们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想要做的事情，即使知道会受罚、甚至会死也不在乎。”

“看着他们决然赴死，我第一次做出了违背水云身规定的事情，我放过了一个本该被天雷劈死的人。”

“可他最后还是死了。”

天道说到这里时，声音有些发闷。

“我不明白，为什么他一定要死，我找了许多跟他一样的人去看，我还是想不明白。”

“而我偷摸放人的小动作被水云身发现了，他碾压着我的意识，告诉我，身为一缕天道，我只需要做好我该做的，否则它会碾碎我，再重新创造另外一个我。”

“为了让我记得这个教训，水云身授予了我感知疼痛的能力。”

“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痛，那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，可他只给了我痛，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。”

“那次之后，我再也没有插手我不该插手的事情，规规矩矩的，只是一缕意识。”

“直到你的出现，你打破了这种规则与秩序。”

“世界不再死守着那一成不变且不人性的规则。”

“但就算是你也难以挣脱秩序上不变的设定，起初他没有将你放在眼里，只是让我用最极致的痛苦经历将你彻底打击下去。”

“那时候的你站在了所有人的对里面，但你要的比他们任何人都少。”

“那一次你死后，你的力量让你重新得以凝聚转投，他感受到了你的力量比起上一世强大太多了，所以他开始将心思放在了你身上。”

“第二世，他选择了将你捧在高处，让你从云巅跌入泥潭，让你在灾祸中苦苦挣扎，在即将成功之际给予致命打击，可你还是没有如他所愿成为世界气运的垫脚石。”

“第三世、第四世、第五世，他用尽了前人被折磨疯的经历，全都让你尝了一遍，还是失败了。”

“直到第六世，你们做了个交易，你不想一直在他的算计中度过一次又一次的悲剧，而他心中已然想到了一个杀死你的绝佳计划。”

“那一世，他让你如愿的肆意生长，但这一切的早就是他安排好的，代价你也早就知道了，只是没想到他就这般卑鄙，居然在你死后用了那般残忍的手段将那九人铸造成了杀你的刀。”

“这一局，他以为他必定会赢。”

天道说到这，神色不大好看的望着楚灼离的侧颜。

它的眼中多了一丝心痛与愤怒。

它其实没有感情，身为一缕意识是不该有感情的。

从前它所表现出来的每一种情绪，都是在耳濡目染了无数岁月后明白出来的表现方式。

意识之外唯一拥有的一样东西就是痛觉，还是水云身为了折磨教训赐予它的。

在第六世时，楚灼离跟它做了个交易。

她送了天道半颗心。

那是她的心，一颗被世间万般苦难浸泡过的心。

刚拥有时，天道是没日没夜的痛苦。

那是它不曾预料到的。

因为无论经历多少，楚灼离始终没有将痛苦表现在脸上，绕是谁也不相信楚灼离曾经历过那么多事情，怎么还能保持如今的状态。

直到天道确切的感受了楚灼离的痛到底多痛。

而在这诸多痛苦之中，它突然明白了，原来看着那些它明明放过却还是死掉的人时，它是心痛的。

那是一种跟痛完全不一样的感受。

心痛不仅仅是痛。

天道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想法。

它想要感受到更多。

它瞒着水云身，借着楚灼离的那一颗心尝尽世间冷暖辛酸。

看山河时澎湃的心，交战时激烈的心，有所触动时悸动不已的心。

一旦拥有了心，也就拥有了从未有过的贪欲。

它清楚，楚灼离会是能够满足它的人。

所以在水云身让它欺骗九人送死，铸造专属于楚灼离的囚牢时，天道偷偷做了一件事。

那以九人之身铸造而成的束缚，只要楚灼离砍断就可以无事。

那把剑，那把后来被楚灼离命名为天隐的剑，也是天道为楚灼离努力留下的能够斩断束缚的存在。

它与楚灼离享用着同一颗心，这是它能够为楚灼离争取到的。

楚灼离果然比它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聪明，她亲手斩断了束缚，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。

她沉睡了许久，遗忘了许多事情，其中包括给天道那颗心。

剩下的那半颗心被天道拿走了。

它拥有了一颗完整的心，但它没有占为己用。

它想要一颗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心。

所以它将那颗心变成了种子，在遗迹结成了果实，最后以另类的方式回到了楚灼离身边。

楚灼离记起一切的时候也想起了与天道在此之前的过往。

她的心让天道与水云身有了嫌隙，也让她在这场持续的死亡之旅中有了一丝活下来的机会。

以天隐剑斩断一切束缚，冲破结界来到云中境。

既然世界的主宰不当人，那她就换一个吧。

天道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跟楚灼离说自己说知道的往事。

良久过后不见楚灼离搭话，它才转而问起其他。

“你打算在九州待多久？一直用这具肉身吗？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个转投的新身份，让你体验一下幸福人生的感受？”

天道已经很快适应了主宰的身份和权限，毕竟看了那么多年猪跑。

“不用，我就是回去享受享受，享受完就走。”

“走？你要去哪？”天道抓住重点发问。

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”

对于天道，楚灼离今日倒是难得有耐心的回答了好些问题，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。

在拿开时，还弹了一下天道头上扎着的小丸子。

“唔、大佬你下手轻点。”天道护着小丸子嘟嘴道。

“别那么小气，另外一边再来一下，对称。”楚灼离笑着伸出魔爪。

最后两边的小丸子都让她弹了一遍，这才罢休。

天道委屈的撅着小嘴，“大佬你什么时候走？”

“那么急着我走，那我偏不走了。”楚灼离说着作势向后躺下去，还顺带着要翘个二郎腿。

然后就听见天道着急辩解，“没、我没急着你走……”

“不急着我走啊，那我就再待一阵。”

天道：“！！！”

好可恶，被大佬欺负敢怒不敢言！

楚灼离好笑的看着天道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而被笑的天道顿时涨红了脸，“你、你……”

“你啊，多当两年人再说吧。”楚灼离拍了拍它的头，在天道反抗之前站起身来。

身高的差距让天道被迫仰头，只是每几秒就觉得仰头太难受，干脆站起身来。

但身高的差距仍旧是硬伤。

天道气鼓鼓的，楚灼离却叹着气摇头，转身朝前走去。

“你去哪啊……”天道愣了一下连忙发问。

“回家。”楚灼离背对着它挥了挥手，身影逐渐被白雾吞没，在天道面前。

留下天道独自坐在原地，口中喃喃着楚灼离走前最后的一句话。

“回……家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