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卷 第192章 让这潭水更加浑浊
至于若是不顺利,之后的话郦寒并没有说出口。
君娉婷也默契的并没有多问。
目送着他离开,君娉婷有些后悔,自己是不是不该告诉他这些。
明明自己刚从胥梦泽出来,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再进去。
王都之中看似平静,但近来却多生事端。
约莫四五日的工夫,王都新来了许多人,若说只是前来做生意的、攀亲带故的,倒也正常,可偏偏来的竟不是这些人。
多数是江湖人,混在江湖人之中的不少是修士。
如今的王都,照那些洒扫闲磕牙的宫娥的话头来说,便好似六月的闷雷被埋在了一个炉子里,在里头传来轰鸣声,虽然未曾闹起来,但光是听着声响,都叫人觉得心惊。
昭国王都之中,修士们的聚集之地不少,但是,能够有个清净的却少得可怜。
这日,十平街街尾又来了个生面孔,轻摇着折扇,看着十平街过道两边的杨柳,杨柳后的长流淙淙,带来上游飘下的脂粉香,给素来清冷的街道带来了一丝活泼生气。
生面孔面容素雅,衣裳素净,腰间系着蹀躞,俨然一副世家公子打扮。
身后却未曾跟着侍女或者小厮。
如玉坊内有人笑着指向他,抚掌道:“看看,又来了一个。”
“还是装得不到家,哪有装成公子模样没有娇美侍女的?”
说话的是个方脸汉子,还有个独眼瘦猴儿样的男人,显然是如玉坊中的熟客。
在一旁擦桌子的伙计听着响儿,只看了门外一眼,眼皮也不抬,道一声:“欢迎。”便再无他话。
最近几日,新来王都的修士多得很,有的掩了身份,不知做什么勾当,甚至还闹出过不小的事儿来,兴许是因为这个缘故,有的聪明一些的,只将自己扮作闲散客人,偏偏这等人来了如玉坊中,既不与人交流买卖,也不在坊中买些东西,纯粹喝点儿茶,坐了一会子,闲聊几句便走。
也不怪这伙计对人如此冷淡。
那生面孔却与先前来的人有些不同,进了如玉坊,轻车熟路的点了一壶茶,而后唤来伙计,买了一些志怪故事的话本儿。
倒是稀奇。
来如玉坊里买寻常话本儿。
伙计不由想起了数月之前见过的那个男装小娘子,那可是貌美得很。
再一瞥眼前这人,看上去仅仅是个面容中上的小白脸,看着倒还算顺眼,也懂些规矩,因此,伙计的态度好了不少。
这人点了一壶茶,便坐到一边看着话本儿,比外面书坊贵了约莫三成的寻常话本儿,这人却看得津津有味,像是从书里抽不出神来。
瘦猴儿样的男人低声道了句“冤大头”,又跟方脸汉子说了起来。
“今日遇见的生面孔越来越多,真是让人心里发憷。”
“怕什么?咱们才是这里的人,还能怕一些外来人不成?真是叫人笑掉大牙!”方脸汉子说话间豪气万千,但是动作却谨慎得很,一言一行之间都能够看出,这是个粗中有细的精明人。
“我岂会怕?”瘦猴儿梗着脖子,压低声音道,“我就是觉得,最近也许会发生什么大事。”
“难道前阵子那血傀不是大事,还不是落不到咱们头上?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,你愁什么?”
“血傀是血傀,现在这事儿却不同。那血傀传得云里雾里,说着厉害,可哪几个人亲眼见过,还不就只有那几个在哪儿浑说。可如今进来的那些生面孔,确是实打实的,人人都看得见。他们要是不图什么,干什么纷纷往这里跑?”
“难道出了什么宝贝?”方脸汉子眸子一动,手里的茶杯被他捏着,像是玩具一样小巧。
“你当天材地宝是大白菜,随你捡得着?”
“有话直说,藏着掖着做什么?”
“你难道不知道?”瘦猴儿斜觑着他,显然有什么事他们心知肚明。
方脸汉子不自然的转了转手中茶杯,这个动作,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躁和疑虑。
两个人还没聊起来,如玉坊便又进来了几个人。
其中一个一脸凶相,进来的时候跟这两人对视一眼,显然是认识的,但是只看了一眼,便扭过头坐到了另一个位置,似是不睦。
坐在角落的清秀年轻人依旧饮茶看书,仿佛对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。
方脸汉子和瘦猴儿样的男人坐在左边靠前的位置,旁边有窗;而那一脸凶相的男人,则坐在了右边靠后的位置,显然是有意和这二人拉开距离。
偏巧,与清秀的年轻人只间隔了一个距离,背靠背。
年轻人轻轻转了转茶杯,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之上,却在凝神听着坊中人的对话。
这个人,自然便是前来探听消息的君娉婷。
她既知最近王都有异,不可能视而不见。
坐在她座位后的几个人还没有开口,方脸汉子和瘦猴儿倒悄声嘀咕起来。
“柴昂又带来了生面孔。”
“这几个人从来没见过,他到底在搞什么鬼?”
“难道柴昂知道最近来到王都的人的底细?”
“看样子,他一定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。甚至,跟那些人搭上了路子。”
君娉婷低下头,长睫掩住眼中的深思之色,从外表看起来,她并无一丝异样,只是提着茶壶,又倒了一杯茶而已。
那二人还在嘀咕。
“难道,之前那人卖给我们的消息是真的?”
“真的是新月教遗失的秘宝现世?”
“这不大可能吧。新月教何等权势,可是大颉国教,那位大教宗一手遮天,怎么可能会让教中的秘宝流落在外?”
“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,说不定,真的是呢!”瘦猴儿脸上露出贪婪的表情,悄悄瞄了右后方一眼。
“不过,最近确实听说,有新月教的影子在王都出现。”
“空穴来风,必有缘由。”瘦猴儿盯着那凶相汉子,右手转了转,放到了腰边。
坐在君娉婷后背位置的汉子似乎察觉了瘦猴儿的暗中窥视,落座没说几句,便走到了更为隐蔽的地方。
君娉婷不在乎他们坐在哪里,只要修为不曾超过她,她总能够听得一清二楚。
等到那一脸凶相的汉子出了如玉坊,方脸汉子和瘦猴儿也跟了出去。
君娉婷放下茶杯,将买下的三本志怪话本子夹在胳膊下,慢悠悠踱着步子,走出了如玉坊。
伙计在她临走前多看了她一眼,君娉婷冲伙计微微笑了笑,略一颔首,便擦肩离开。
君娉婷看似毫无章法的在街上乱逛,但实际上隔了两条街正在发生的事她都看得一清二楚,自然是多亏了碧血蜻蜓。
她听完两伙人的谈话,心中有了数,走出了十平街街尾。
街尾有老人家叫卖糖葫芦,君娉婷买了两串,边走边吃,等到回到凤阙阁的时候,最后一颗糖葫芦也落了肚。
霜序还在做着玉络子,她这玉络子做了好久,还没有做成,实在是精细得很。
饮寒在院子里百无聊赖,时不时凑到霜序跟前儿说几句话,拿着扫帚扫着银杏叶,一会儿拨过来,一会儿扫过去,没半点儿真心要打扫的样子,左不过是寻个机会凑在霜序身边逗闷子。
君娉婷将两根签子一扔,给饮寒留点儿扫地的空间,然而将她挤到一边去,很大声的叹了一口气。
霜序果然抬起了头,温柔问道:“娘娘,您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?”
“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麻烦。”君娉婷是真的觉得很麻烦,“愁人得很。”
“有什么是娘娘可以同我们说一说,婢子愿为娘娘分忧。”
“我想吃清蒸鲤鱼,可是觉得红烧也不错,霜序,你觉得哪个好?”
“那就都做吧。”霜序掩唇笑了笑,放下活计道,“婢子这便去吩咐小厨房。”
“那我……”饮寒眼巴巴看着霜序,一副“我也想一起”的表情。
君娉婷残忍无情的开口:“扫地。”
饮寒看着地上的银杏叶,还有多出的两根糖葫芦签子,无比哀怨的将自家娘娘凝望了半个时辰。
“说真的,饮寒你的动作也太慢了。”
君娉婷毫不留情的补刀。
饮寒受到了深深的伤害,神情更加哀怨凄楚。
君娉婷将这小丫头逗得泪眼朦胧好生可怜,心里头终于活泼了许久,摆摆手放她离开。
一个人坐在银杏树下,终于长长叹息一声:“愁人得很。”
爹爹当初来到王都,将堕神盏交给她,自然也是为了她好。
万万没想到,新月教之中会有这样诡秘的法子,竟然知晓堕神盏就在昭国王都,如今派了这些个教中人前来,据说,还会有更高级别的大人物到来,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。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真是多灾多难。
君娉婷是真真正正犯了愁。
若是真的有新月教教使齐聚,她该如何应对?
君娉婷吃完全鱼宴,仰倒在床上,皓腕轻轻搁在凉丝丝的绸面枕头上,突然有了一个主意。
那些新月教之人之所以引动江湖人,无非是为了搅浑水,自己藏在其中,更方便行事。
他们既然要搅浑水,那么,她便让这湖水更加浑浊好了。
人和鬼藏在其中,谁能分得清谁?
让这盘棋活起来,那些沉在底下的东西才能一起动起来,到时候,浮在天光之下的,不知道是新月教的蚂蟥,还是那些见不得人的鬼魅。
便这样一齐大白于天下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