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落之时，黯淡的余晕打在二人的脸上。街上的摊贩开始收拾行摊子回家。不可能每个人的收成都很好，但每一个摊贩都是笑容洋溢。

因为他们可以回家。家里可能很破，不能避雨，无法遮阳，但家中有人盼望着他们归来。几个普通的菜式，一壶浊酒，最迷人的是家中妻子的温柔的笑容和孩子的欢声笑语。

这就是家最甜美的味道。

这条街上有两个人没有家。楚云穿着一身单薄的长衫，走在前面。郭巨侠跟在后头。

他要离开咸阳了，郭巨侠便要相送。

楚云说“你也应该离开这里。”

李天一假死之后，他们两人在裘道的必杀名单上可以排在很前面。楚云不想让郭巨侠被暗算。但同时，他尊重郭巨侠自己的选择。

“我还有二十年的工期没有干完呢”

“免了，现在你是自由的了”楚云从戒指中把卖身契拿出，撕碎。

“那我和你一起走吧。”

“不必了！吃得多，还没啥用”楚云嫌弃地摆摆手。

“云哥，我能去你家过年吗？”郭巨侠突然说到。

“你是孤儿吗？过年当然回家啊！”

“我不回家”郭巨侠并没有告诉过楚云自己也没有家了。

“那也不行”楚云有些冷漠地往前走了两步，随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“要过年，也是我去你家过年啊！”

郭巨侠没有再送了，他转身回头，向万事屋走去。

楚云走后的咸阳发生了许多大事。

第一件便是，李府被吞并。

李天一死后。按照大秦法律，它的财产由正妻裘仙子继承。

李天一出殡的第二天，道宗裘道一脉悄悄出动了大量人马，将李天一明处暗处所有的势力全部接管。

裘仙子顺势回到了道宗。有了这股助力，裘道一脉正式在道宗之中独大，强横地压制住了其他两大家族。

半年之后，裘道一脉在抢占完宗中大权之后，势力如日中天。它们在咸阳城中作风日益霸道，惹得民生哀怨。咸阳的达官贵人皆在一旁冷笑，等着宫中一声令下，便顺应天命，一拥而上。

只是这宫中的命令久久没有发布下来。等来的却是一个谣言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“圣皇殡天了！”

达官贵人又是冷笑着，等着看谣言的发起人和传播者被冷酷的监察院揪出，诛九族示众。

“只要宫里的大人发话，又要死好多人啊！”

但一切都没有发生。这个谣言愈演愈烈，然后被很多人信以为真了。

当一个谣言传播的时间够久，也就成了事实。

或者说，一个谣言既然能传播得很久，那么他离事实就已经很近了。

总之，从谣言传播的第一天起，大秦就开始变天了！

当然这一切都是半年后的事情。现在大概是七月份，盛夏之季。

炎热的酷暑，巨大的火球炙烤着整块大地，将人们逼得不敢出屋，葱葱郁郁的树林被考得干枯。

此时的楚云行走在一片树林之中。

他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九原，以及九原旁的龙王宫。楚云答应了糖葫芦，姚媛和鲤龙儿要回去看看。

楚云这次出城除了须弥戒中本身存有的物品外，他只顺手带了李天一的自传和那辆纸扎的马车，没有带一丁点儿干粮。

这让他只能靠在吃山靠水吃水。好在因为怕热，楚云尽量往深山老林里走。

所以一路上也不至于饿着。一路的山果，野菜。憋得慌了，就抓一些动物来吃。

一开始，这些野味吃起来，很难入口。无他，没有调料而已。但吃多了，也就是习惯了。

就如同那句老话“久居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”。

况且这些野味，吃多了。把心态放平，还是有几分嚼头的。

一晃儿，一月有余过去了。他从一个树丛中钻出。算是距离，没有几天路程就要到九原了。

他蹲在山间的一条溪流旁，随手捡了一块较为锋利的石头，在掌心磨得锋利。然后用这块锐利的石头给自己好好梳理一下。剃去自己颇为狂野的头发和如同鸡窝一般的头发。

楚云肯定不能像tony老师一样，鼓捣出个什么造型，索性一狠心给自己剃了个光头。

美其名曰“极简风格”，他还挺开心！小声嘀咕着“这样以后洗脸的时候，把布连脸带头一起擦，这样洗头的时间都省下来了。”

楚云沿着小溪一直往外走。俗话说得好，水往低处流。沿着小溪是肯定能走出这片山脉的。

一番撺掇之后，楚云套上一件干净的长袍，配上清秀的脸庞。因为是个光头，不能说英俊，总也称得上人畜无害吧。

他行至半路，肚子却开始“咕噜咕噜”地表示抗议。恰巧此时，一股诱人的香味飘到了楚云的鼻子里。

“嗯嗯～～是盐的气息”楚云一个月没有吃过盐了，此时自然是被勾起了肚子中的馋虫，顺着香气找到了一处村庄。

这村庄并不大，大概只有寥寥十余户人家。简陋的茅草木屋中冒着炊烟，村中小道上只有三位大爷坐着。

一瘦削如柴，另一个圆滚滚肥溜溜像个肉团，另一个面容老实忠厚，形体适中，并无特殊之处。

“看来是个蹭饭的好时机”楚云美滋滋地想着，走近村去，靠近那位面容老实忠厚的大爷，很有礼貌地问道“三位老人家此地是何处啊？我路过此地，却在山中迷了路，不知如何才能走到九原呢？”

大爷抬起昏昏沉沉的眼皮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，竟露出惊异的神色，指着他连声说道“羊，羊，羊！”

这搞得楚云一头雾水，思考了一下，很快得出了满意的答案，走到一片树林之中，偷偷从须弥戒里拿出一只死羊（他发现须弥戒里，肉可以保存很久。所以没少打一些野味放到戒指里），扛在肩上，这才装模作样地走出来。

“大爷，真是好眼色，好灵敏的嗅觉。你怎么知道我刚刚遇见了一只死羊！是不是正好是您家丢的？”

大爷眼中露出疑惑，他正要慢吞吞地开口，却被身后的另外那位骨瘦如柴的大爷恶狠狠地戳了两下。

那位骨肉如柴的大爷急忙开口说道“老李头，这不是你家儿子前两天和我儿子丢掉的那只羊嘛。”

这位大爷对那大爷说完以后，又赶紧转过头对楚云说“你看这天色也晚了。山里的路又不好走。今晚就别走了，到我家里住，一起吃餐便饭。”

说着他就要接过楚云手上的羊。

楚云当然不可能直接把羊给他，连忙推辞道“我把羊给您扛到家里吧。我别的没有，还算是有个把子力气。”

说罢，楚云便跟着两位大爷一起走回去。那位刚刚没有说任何一句话，一直傻笑着的“肉团子大爷”走在最后面，依然是笑容满面，开心地拍起手来。“两头羊，两头羊，两头羊，有肉吃喽！”

骨瘦如柴老大爷和忠厚老实老大爷的家毗邻。在跟随他们回家的路上，楚云知晓他们三人是多年的至交好友。

肉团子大爷最惨，无儿无女，人还是痴呆的，只能靠二人救济。

骨瘦如柴老大爷虽然也无儿无女，但至少身子骨还健朗，自己也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小茅屋。偶尔去忠厚老实家蹭蹭饭，日子过得也算舒适。

三人之中最令人羡慕便是忠厚老实老大爷了。他膝下一儿，儿子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和一个活泼的女儿。生活最有奔头。

三人每日一般在他家吃饭。

“一到饭点就回来？！”院子里，忠厚老实老大爷的儿子正在劈着柴火，他看见大爷回来，满脸厌烦地瞥了一眼。这人身强体壮，满身腱子肉，长得凶神恶煞。

忠厚老实大爷走上去狠狠地拍了一下儿子的头，骂道“你这不孝子，见到你爹，都不来伺候着？”

壮汉一下子站了起来，满脸怒火地瞪着老头儿。“呦呵，你这老家伙……”他手扬了起来，余光看到了正跨进门槛的楚云，一下子把手缩了回来，嘴角挂起微笑。

“你这好家伙，一定要长命百岁啊！”

壮汉冲到楚云跟前，问东问西，嘘寒问暖。

楚云第一次遇到这么热情的家伙，有些难以招架。他心中只当壮汉是看上了他肩膀上扛着的羊。

山中的黑夜来得特别快，当几人在院子中架起桌子，准备好饭菜，开始吃饭的时候，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空中了。

壮汉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率先入座，楚云和两位老大爷也一并入了座。九州上的习俗，家中来了客人，女人和小孩一般是不允许上桌的。

妻子便抱着女儿坐在一条凳子上。

楚云刚坐下，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。他环视院中一圈，知道了原因。

那肉团子老大爷竟然一个人蹲在了墙角，双手下垂，活脱脱地像一只胖狗。

骨瘦如柴老大爷感受到楚云的异样，连忙站了起来，就要把肉团子大爷拖回来。但他自己几斤几两，有多少力气？结果没拉动肉团子大爷，反而自己摔了个踉跄。

最后还是在众人的帮助下，才把他扶上桌。只是奇怪的是，这肉团子大爷也不动筷子，几人问他什么都不答，只是浑身颤抖。

“造孽啊。也不是什么惹恼了哪路神仙。我的老兄弟现在是连自己是人是狗都分不清了。我们现在一分钟都不敢离开他，就怕他做出什么事来？”

骨瘦如柴大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，对楚云解释道。

楚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，只能说几句体己话，安慰一下。他经历了太多悲剧，现在对这些不切身的悲惨本能地保持冷漠。

这个村子并不富裕。但是今天晚上的饭菜确实很丰盛。一盘加了重料，肉被炖烂了的兔子肉。几盘清炒的蔬菜，还有一个用小碗装着的蜜汁酱料。

整个晚饭的中心主旨只有一个，那就是下饭。

这不需要复杂的摆盘，精致的烹饪过程。菜被发明出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下饭而已。

这一餐楚云吃得很开心，他添了好几次饭。每添一次饭，壮汉和两位老爷子看他的时候笑容就更盛了。

然后肉团老爷子突然凑过来，神秘兮兮地他说“你不能吃太多了哦，吃太多。肉会被吃掉的！”说完又笑着开始大口扒饭，最终发出古怪的笑声。

楚云一脸疑惑，没有去深究。

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后，楚云拍着胀鼓鼓的肚子满足地靠在椅子上。这个时间，壮汉的女儿走了过来。

她奶声奶气地问道“大哥哥，你是做什么的呀”

“我啊，我就是一个喜欢到处走走的人。现在不干什么。”楚云现在很好，小姑娘又那么招人喜欢。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头。

“大哥哥，我也想要到各种地方去。去不同人家里！”

去不同人家里是什么鬼，楚云有点疑惑。可能是童言无忌吧！

“那你要快快长大，哥哥带你去看各种好看的风景！”

“太好了，我要快快长大。我也要向哥哥一样当强盗！”小姑娘欢呼雀跃！

“那你每天要多吃饭，才能快快长大，才能当强盗！”楚云顺口鼓励她，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对劲。“什么？当强盗？你再说什么一遍，你长大后想做什么？”

“当强盗啊！强盗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！”小姑娘理所当然地再次说了一遍，满脸天真无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