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知晏捏了捏她的耳垂，嘴角微微勾起：“小迷糊蛋，这么多年，是不是很辛苦？”

安然还没说话，顾知晏的眼泪突然就砸到了她嘴里，苦的。

记忆里，顾知晏从没掉过眼泪。从她三岁遇见顾知晏开始，就没见他哭过。外婆说了那样惊人的事情，他也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皱着眉毛。

安然被顾知晏的眼泪砸慌了：“怎么了？是不是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，你，你别哭啊，正好，说不定我们能死到一起了。”

安然话没说完，顾知晏倾身而上，整个人将她完完全全的覆盖住，嘴唇咬了上来。

顾忌到她右腿受了伤，顾知晏避开了她的伤处，撑着胳膊吻她。

安然刚醒，自己都嫌弃自己没刷牙洗脸，顾知晏就这么大咧咧的亲了过来，安然又不好意思又难受，被他亲的呼吸不过来新鲜空气，干脆用了力气把人推开，然后双手抓着被单往上拉，人滑进了被窝里，露出来一个乱糟糟的头顶。

顾知晏再压下去的时候，跟被子来了个亲密接触。

两个人奇异的隔着一层被子对话。

安然闷着声音，丧丧的：“我到底得了什么病？你就直说吧，别哭。”

顾知晏笑了，他嗓子有些哑，声音沙沙的，性感又撩人：“你没病，我得了病，这辈子都离不开你的病。”

安然把被子放了下去，脑袋露出来，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转动，迟疑道：“你，是不是看了那个本子了？”

安然有些不好意思，脸都烧起来了。

顾知晏手摸上她的脸，轻轻颔首。

他唇色苍白，勾起浅浅的弧度：“安安，我爱你。”

上午的医院里人来人往，有些嘈杂，但顾知晏这一句轻轻的我爱你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分贝一样，砸的安然心尖发颤。

他从来没有这么庄重的跟她说过爱这个字。

安然睫毛微微颤动：“你，是不是太感动了呀？其实，喜欢你是我一个人决定的，你不用这样的。”

顾知晏轻轻摇了摇头：“我分的清自己的心。但是安安，我们必须说清楚一件事。”

他这么严肃，安然下意识想要坐起来，顾知晏又把她扶回去了。

“我问过我爸爸，外婆说的全是真的，我们家确实有家族性精神病。这件事，不是开玩笑的。”他苦涩的扯了扯唇角。

“我那天回去看了很多相关论文和报告，我来帝都，也不是为了过年，是为了进一步做全面的检查。这件事，我瞒住了妈妈，给我跟爸爸做全面的检查。”

他知道安然不耐烦听数据，就直接把结果简化了：“检查结果还没出来，我发病的概率应该并不大，但是直系三代以内有精神病人，我不确定以后我会不会发病以及我们的后代是否健康。”

安然轻轻歪了歪脑袋，发问道：“你的意思是，要是我跟你在一起，就不能要小孩儿喽？”

顾知晏手指在床边扣了扣，客观认真的回答：“不是的，我们是可以要小孩儿的。但可能在出生之前需要做核酸检查。”

安然脑袋bing响了，她蹭的坐直了身体，掰着手指跟他算账：“对方辩友，第一，你发病的几率不大，现在医学这么发达，就算你真的发病了，也能掰回来吧，那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么优秀的男朋友？第二，社会竞争激烈，大家压力都很大哎，精神病发病率已经大大增加了吧？说不定我找一个健康人以后反而变成了个病人了，那我还不如守着你呢。”

她就这么眼睛亮亮的侃侃而谈，把一件恐怖的事情说得轻松如斯，顾知晏被逗笑了。

安然一副求表扬的样子，嘴巴咧开：“我是不是说的很对？很有逻辑？”

顾知晏笑着掐掐她的脸：“对方辩友，你说的完全没问题，问题是，你觉得，你爸妈会同意吗？”

安然皱着眉头，认真思考片刻后，竟然直接站起来搂住了顾知晏的脖子。

顾知晏吓了一跳，赶紧扶住她的右腿。

安然在他脖颈上蹭了蹭，撒娇一样：“对方辩友，是不是我方想到有效的解决方法解决您方的问题，我方顾知晏跟安然可以在一起的立场就天然得证。”

顾知晏想起她昨晚软趴趴窝在他怀里喊顾哥哥的样子，难得有些懵：“啊。”

安然贼兮兮的笑了笑，勾紧他的脖子：“这件事很简单啊，顾知晏跟安然完成受精运动即可。”

顾知晏心突的一跳额头上滑下来三根黑线，赶紧将人扶好：“对方辩友，假如顾知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，辩题就失去意义了。”

安然：“为什么顾知晏会消失啊？”

顾知晏：“因为被你爸你妈打死了啊。”

安然：“......”

两个人闹了会儿，顾知晏笑着将安然扶好：“有没有开心点？”

安然点了点头:“开心了。”

顾知晏静默了片刻：“安然，我现在的真实想法是，等检查结果出来，看结果决定是否跟你在一起。”他温和的笑，手指在她脸上流连：“毕竟，我不能害你。”

第九十八章 唯一

安然撑着身子坐好，跟他对视：“顾知晏，那天我说了什么，你记得吗？”

顾知晏笑了笑：“记得。你说的每一句话，我都记得。”

安然有些委屈：“你不记得。”她一字一句的重复：“上穷碧落下黄泉，我非你不可。”

她不再开玩笑，眼睛紧紧盯着他，单薄的肩膀绷的紧紧的：“非你不可的意思是，除了你，我不会嫁给别人。你娶我，无论你发病与否，我都陪着你，你不娶我，无论你发病与否，我都终身不嫁。我安然，这一路，全是为了你顾知晏走的。什么狗屁名校，狗屁工资，狗屁比赛，我全不在意。离开了你的安然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，你明白吗？”

顾知晏喉咙被棉花堵住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，只专注的看着他的姑娘。

她学着他安慰她的样子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，因为脚上有伤，人又个字矮了点，有些吃力：“顾知晏，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啊？你没听外婆说吗？你爷爷和曾爷爷，发病的原因都是外界刺激。你从小到大，练习册上都一个错号没有，怎么会出现失误呢？你不会的。你父亲，截止现在不是好好的吗？难道你还不如他吗？而且呀，你有安安一直陪着你的，你会一直很开心的，你不会生病的。”

她声音软软的，一双大眼睛就这么湿漉漉的认真看你，顾知晏一颗心软了下去。

对啊，她说的都对，无论什么病，人为因素都占很大比例，我把它当成一场考试来对待，难道不会拿好成绩吗？

安然看了一会儿，笑了，梨涡若隐若现：“你是顾知晏啊，我的神明，我的偶像，我心之所向。难道你要因为这一点点的可能性，把你的爱人拱手让人吗？”

顾知晏喉头一哽：“不愿意的。”

安然嘴角的弧度大了点：“假如今天生病的人是我，你会离开我吗？”

顾知晏毫不犹豫的摇头：“我活到二十三岁，细数这一路真正的快乐，都是你带给我的，不会的，我怎么会离开自己的灵魂呢？”

安然的手覆在顾知晏的手上：“将心比心，我安然一点都不比你顾知晏差。”

顾知晏沉默了片刻，缓缓握紧了她的手。

*****

余教授听到安然来了帝都直接就进了医院的事情，整个人都急的不行了，风风火火的拽着李老来了医院。

安然来的时候一路上都只穿了一个薄毛衣，顾知晏为了这事儿数落了她一个上午了，顾知晏前脚刚出病房去给安然买外套，后脚余教授就进来了。

本来以为自己耳根儿可以清静一点，结果有来了这么两个活宝，安然认命的揉揉脸，摆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。

大冬天的，余教授一点都不怕冷的样子，穿着棉质的旗袍，聘聘袅袅的走进来，坐在凳子上戳安然的头。

安然皱巴着脸：“您别戳了，再戳就戳傻了，我知道错了。”

余教授坐姿优雅，但笑的一点都不矜持：“你啊，傻丫头。”

李老一副别扭的模样：“褚老头家的小子，知道了你跟知晏的事情，从英国回来了，一会儿就来了。”

安然有些懵：“啊？那个褚老头？”

余教授瞪了李老一眼，这才转头对着安然解释：“那小子叫什么来着？褚怀谦。对，就是他，一直眼巴巴的盯着你。本来是褚老头给我带玛瑙的，结果李大壮一不小心说露了嘴，说什么顾知晏在帝都怎么怎么的，然后人家一调查，知道了怎么回事，发现你也在，就回来了。”

李大壮识相的闭了嘴，一把年纪了，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敢说。

安然听的云里雾里：“这关我什么事啊？”

余教授叹了口气，又去戳安然的脑袋：“傻孩子，你可长点心吧，那褚怀谦什么资质，什么身价，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在你们学校当老师，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。”

安然一脸不可置信：“难道褚怀谦留在S市是.......”余教授一脸期待的看着她，等她自己想明白，没想到安然嘴巴眼睛都撑的圆圆的，说了下去：“是因为S市的饭好吃吗？”

李老没忍住，一口水喷了出去。

余教授哭笑不得：“行了，行了，你自己知道就好。”

她拿了个苹果给安然削皮，刀刚拿起来，李老就抢着帮忙，余教授朝凳子看了一眼，李老立刻乖乖的坐下了。

一双保养得宜的手上下翻飞，很快就削好了一个苹果。

安然咽了口口水：“您手可真巧。”

余教授笑了笑，将苹果递给了安然，一脸慈爱的看着她：“你在我们家住了那么几天，我记得，你是最爱吃苹果的。傻丫头，要不是年纪对不上，我都想把你认成干闺女呢。”

安然撅了撅嘴：“您这话说的不对，我们两个出去，别人还以为您是我姐姐呢，您要是愿意，当闺女没什么不合适的。”

余教授被逗笑，手轻轻拍了拍安然的大腿：“好了，不管你做什么决定，师母都会支持你的。”

安然咽了一口苹果，认真的看着余教授：“我是要跟着顾知晏叫您一辈子师母的。”

余教授一愣，跟李老对视一眼，两个老人都有些动容。

安然一口一口的啃着苹果，话也说的毫不含糊：“李老跟您，都德高望重，我知道你们从没打算放弃顾知晏，我虽然年纪小不懂事，但对顾知晏的心是一样的。做人要讲义气，从小到大他帮我那么多，现在他有了困难，我没道理放弃他。”

李老难得沉静了下来，一双浑浊的眼睛隐隐有了泪光。

安然明白他的感觉，他这么多年就收了顾知晏这一个徒弟，视如己出，倾囊相授，顾知晏也争气，从不叫人失望，然而一夜醒来，传来这么个消息，李老担忧有之，害怕有之，惋惜有之。

安然撑着坐了起来，朝李老轻轻鞠了一躬，诚恳道：“请您相信顾知晏。真正的勇士，是敢于直面生命的任何苦难的，包括自身的疾病。顾知晏，他可以的。”

她说这话的时候头微微扬起来，像个虔诚的信徒一样。

顾知晏跟褚怀谦这会儿都站在门外，顾知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小姑娘，在心里一笔一划的描绘她的轮廓。

褚怀谦静静的站着，看了会儿安然，垂下了头，指甲掐进肉里。

李老微微笑了笑，他收起来平时的顽劣，此刻看起来真正像是外界传颂的医学泰斗，让人想要敬仰：“我李熙，此生只顾知晏一个徒弟。”

余教授嫌弃的给了他一巴掌：“你个小老头，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子了，除了知晏这小子，谁能受得了你这坏脾气啊，跟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。”

李老又恢复了大尾巴狗的样子，朝着余教授疯狂摇尾巴：“嗯嗯，夫人说的都对。”

安然看呆了，这就是传说中的帅不够三秒吗？

褚怀谦抬头，神情冷淡的看向顾知晏：“运气不错。”

顾知晏笑，轻轻耸了耸肩，阳光随着他的动作流动：“是啊，运气真是不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