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知晏跟安然在厨房里做饺子馅儿。

准确来说，是顾知晏在做，安然在看。

安然搬来一个小板凳，坐在厨房里，撑着下巴。

风度翩翩的顾知晏脱下羽绒服，穿干干净净的白毛衣，将袖子撸到手肘处，露出白皙紧实的小臂，气质看起来有几分像古时候准备挥洒丹青的书生。

然而实际上，他被安然带上大头熊的围裙，拿起安然家锈迹斑斑的菜刀，准备开始剁猪屁股了。

安然看的笑眯眯的，忍不住拿手机给顾知晏拍了几张特写。

顾知晏扫了一眼身上的围裙，他记性一向好，这个牌子，应该是英国轻奢，定制的吧？

顾知晏不动声色的摸了摸安然的头：“这围裙挺好用啊，不沾油，布料还软和。”

安然正在往照片上P字，没抬头：“对啊，这是上次褚怀谦来我家住的时候带过来的，好看吧。”

她话说完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地的大秘密。

安然放下手机，偷瞄了顾知晏一眼，然后干笑：“哈哈，也，也就这样。”

顾知晏没露出来生气的表情，也“温和”的笑了笑。

他把猪屁股甩在案板上，菜刀敲得那叫一个响。

安然往后退了点，弱弱的打断：“那个啥，这是猪肉，不是褚怀谦。”

顾知晏扭头，朝安然一笑：“我知道，我以为这是安然。”

安然：..........

她搬着小板凳，蹑手蹑脚的坐着往后挪了点。

右腿受伤了有点不方便，安然还没挪两下，顾知晏就放下菜刀走了过来。

安然嘴里嘟囔着：“别，别打我。”

顾知晏两只手穿过安然的胳膊，放在她腋下，像是提溜小鸡崽子一样把安然拽了起来。

他双手用力抬高，把安然放在流理台上。

安然挪了挪屁股，还没坐稳，顾知晏就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。

一吻结束，安然推着顾知晏的胸膛：“干什么啊你？亲个没头了。”

她坐的位置比顾知晏略高，顾知晏执起来安然的手背，轻轻落下一个吻。

他舔了舔嘴唇，轻轻的开口：“安安，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像褚怀谦这么有钱。”

安然眉头一皱，她想说话，顾知晏就堵住了她的嘴。

他难得有些霸气，恶狠狠地，像是着急了的样子，咬住她的嘴唇；“但你，只能是我的顾太太。”

安然想笑，顾知晏放开了她，摸了摸她的头。

像是许诺一样郑重，认真的说：“我会对你好的，给你买大房子，让你衣食无忧，把所有的爱都给你。”

安然终于忍不住笑了。

她笑着搂住顾知晏的脖子，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在顾知晏鼻翼间蔓延开，她笑，声音比气息更甜：“他有再多的钱又怎么样，你是顾知晏就够了呀。顾知晏对安然最好了。”

顾知晏愣了半秒，也笑了。

“嗯，顾知晏对安然最好了。”

安然笑盈盈的：“所以，顾哥哥，可以接着切猪肉了吗？”

顾知晏把她抱回小板凳上：“好。”

一个上午的时间，两个人都没出过厨房。

全程都是顾知晏的手没闲下来，安然的嘴没闲下来。

安然嫌弃顾知晏的肉馅切的不够细腻，拧着鼻子指东指西。

顾知晏无辜：“要不然拿外面让人家用绞肉机吧。”

安然横了顾知晏一眼，小嘴叭叭叭的：“绞肉机影响口感，懂伐？”

顾知晏没脾气；“行吧。”

切完了肉，顾知晏炸萝卜，安然懒上了瘾，指挥顾知晏把她抱在流理台上，美名其曰自己要看火候。

.....实际上是为了换个角度拍顾知晏。

这熙然气指的语气，一向看不惯顾知晏的安静路过厨房都受不了了。

她皱着眉，倒了杯开水，斜了一眼安然：“还真给你三分颜色开染坊啊。”

安然没说话，顾知晏笑眯眯的插话：“我多给几分颜色也行。”

“.........”

安静翻了个白眼，走了。

安然这么多年跟安静吵架，还是第一次见安静被噎的说不出话来，笑的那叫一个开心。

等安静一走，她就搬住顾知晏的脸，啪叽亲了他一口：“好样的。”

顾知晏笑：“下一步是不是该放饺子料了？”

安然嗯嗯的点头，跟小鸡啄米一样：“是呢。”

两个人把萝卜、猪肉、香葱等搅合在一起，顾知晏拿着筷子搅合，安然拿着饺子料，整整倒了一整袋下去。

顾知晏问：“会不会有点咸了？”

安然摇头：“不会，这么大一盆呢，说不定还甜呢。”

顾知晏不放心，安然干脆现场和面，包了两个胖乎乎的饺子准备下锅里一会儿尝尝。

她指挥顾知晏去客厅拿东西，洗了两枚硬币包在饺子里。

饺子下熟了，安然拿勺子吹了吹，喂顾知晏吃。

顾知晏一口咬下去牙差点没崩掉，他捂着嘴，捏安然的脸，笑道“谋杀亲夫啊。”

第一百零七章 这个世界欠你的

安然没料到他咬的这么实在，有些歉意的给顾知晏揉脸，讨好的笑笑：“对不起嘛，我们除夕夜肯定没法一起吃饺子了，现在给你吃，让你在我面前从饺子里吃出硬币，就意味着我亲眼见证了你2020年会好运连连啦。”

顾知晏把饺子里的硬币拿出来，洗了洗装进口袋里，弯起眼睛问安然：“我2020年会有好运么？”

安然忙不迭的点头，做了一个初中的时候顾知晏教她的幸运动作：伸出食指和中指，食指压在中指上面，从太阳穴出出发，指到太阳的方向。

她笑：“发射宇宙射线，祝我的顾知晏好运连连。”

顾知晏被勾起回忆，安然初三那年拼了命的学习，但有一段时间压力太大，成绩没多大进步。

她虽然平时还是嘻嘻哈哈，但顾知晏知道她状态不好，上课的时候会无故走神，做作业的时候会发呆，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样。

顾知晏看不下去，一次月考前拦住安然：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次次考好么？”

安然很配合，好奇满满的样子：“为什么啊？”

顾知晏笑，十五岁的少年神秘兮兮，故弄玄虚道；“因为我会发射宇宙射线啊。”

他抬起手，白皙的手指交叠，放在安然的太阳穴，指向太阳的方向：“发射宇宙射线，祝安然同学考神附体。”

他们一起去考场，安然开心极了，不停的重复这个动作。

她笑的大眼睛都找不到了：“我跟你说顾知晏，你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了，说不定我就把你的第一抢了。”

顾知晏刚想说话，安然的袋子划拉一声破了，她的书散了满地。

这种袋子本来就是在学校门口两块钱买的，质量不好，安然这会儿忙着发射宇宙射线，单手领着，怪不得会坏。

顾知晏无奈，把自己的东西哗啦啦倒了出来，将安然的书和笔袋装进她的书包里。

安然感激的瞥了顾知晏一眼，她那个时候才十四岁，脸蛋上肉乎乎的，太阳一照细小的绒毛可可爱爱的，小声说：“那我少发射几次宇宙射线好了，我不抢你的第一名了，我要第二名就好了。”

说不清楚那年是什么感受。

考场前的合欢树开了花，香甜的气息吹了顾知晏满身。、

后来那次考试安然竟然真的考的很好，仅次于顾知晏。

再往后，她的名字在成绩单上，次次都跟他紧紧挨着。

考场是按照成绩排的，顾知晏次次都坐在安然前面。

他发现每次考试安然都真的会认认真真的发射宇宙射线。

肉嘟嘟的脸蛋紧紧绷着，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，像是最虔诚的信徒。

顾知晏也养成一个习惯，每次考试前，趁着监考老师不注意，趁着安然认真发射宇宙射线的时候，伸手捏一把她的脸蛋。

这年顾知晏二十三岁，终于知道了他的姑娘为什么要考第二。

她日记本上一字一句写的很清楚。

——我只有考了第二名才能跟顾知晏一起去市一中，只有那样才能一直一直跟顾知晏在一起。

可惜她真的考了第二名，但顾校长的女儿抢了名额，跟他一起去了市一中。

她那么努力，名额却被别人随便顶替了。

那年所有老师都冠敏堂皇的说，是因为市一中今年在杏子小镇招人招的少了，往年要两个人，今年只要一个。

至于顾知雨嘛，人家根本没有用学校的名额啊，是顾校长认识的有人，又掏高费才能去的。

安老板就算再有钱，没文化啊，他家姑娘只能去上县里的高中了。

顾知晏也一直以为是这样。

他当时是个书呆子，除了惋惜，也没有别的情绪。

直到那年高考结束，顾安平让他去给顾知雨家送西瓜。

他走到院子外，却听见顾知雨的母亲呵斥她：“连市一中的名额都让给你了，你还没有安然那个胖子考的多，你这么回事啊你？”

那年酷热难耐，顾知晏站在骄阳下，听中年妇女恨铁不成钢的教育自己高考失利的女儿。

他脚被粘在原地，动弹不得。

里面的声音停了，他冷漠的转身，将西瓜扔进垃圾桶。

知了一声一声的叫着，已经成年了的顾知晏有些无力。

他想起来初三放榜，安然兴冲冲的站在光荣榜前，脸蛋扬起，眼里都是光：“你看，顾知晏，我们的照片和名字都在一起哎，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上市一中了。”

他想起来那天安然得知她不能去市一中时失魂落魄的样子，明明一双大眼睛里都是泪，却还是笑着：“没事儿，我初二那时候汪老师都说我不能考上青田一高呢，我今年还，还超了录取分数线那么多分。”

顾知晏心脏很难受，他差点以为自己得病了。

时至今日，他才明白，那种情绪，叫心疼。

是啊，他的姑娘，一年不眠不休，连饭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，但这么努力得到的结果却被别人几句话给轻描淡写的顶替了。

后来他安慰她，她反而嘻嘻笑着。

她说：“没事啊，我本来就不算聪明，要是我去了市一中，人家进度那么快，我跟不上呢还，不如在县里面，好好学，都是一样的。”

她说：“幼儿园小学初中都跟你在一个学校了，哼，我们分开三年，大学去一个城市好了。”

要不是他看过她的日记本，就真的被她风轻云淡的态度骗了。

十五岁的安然，字迹跟顾知晏已经有七分像了。

那几张泛黄的纸张，黑色的字体一动不动，在诉说着主人的无助。

中考结果出来的那几张纸，字迹都被晕染过，顾知晏没法吻十五岁安然的泪水，只能无力的把嘴唇擦过这几张纸。

她当年，甚至想过放弃前途，放弃顾知晏了。

她说：

“到底是顾知晏跟顾知雨缘分深呐，我这么努力，最后在一起的是他们。这是不是象征着最后的结果了呢？

那我不如，识相一点，自己退出好了。

本来就笨，也不适合学习，不适合跟顾知晏在一起。”

但幸好

他的姑娘足够坚强，自己一个人挺了过来，她聘聘袅袅的在S市等他来找她。

幸好幸好。

他懊恼极了，自己当初就应该跟她一起去上青田一高

去他奶奶的市一中，我一点都不稀罕

让特么顾知雨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。

自从发现这件事以后，顾知晏再也没有去过顾校长家里，他觉得恶心。

他也没有告诉安然，原因是无法启齿。

那年他气冲冲的去找顾安平，说自己发现了一件很过分的事情，要去举报。

顾安平先是诧异，后来神色变淡：“我才是主谋，你去举报我吧。”

自那天开始，他跟顾安平的关系也急速下降。

这年他终于守护到了当年伤心的小姑娘，但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她。

不是因为想要包庇谁，是不想她对这个世界失望。

她那么好，总是会笑盈盈的感叹：“你看，顾知晏，我是不是运气很好，遇到的老师对我都很好，还遇到了很好的室友，还有你！”

他不想让她知道，她口中的好老师，跟别人一起面不改色的骗了她。

他不忍心让她失望。

反正，这个世界欠她的，他都来偿还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