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知晏手带着抖：“除了脸上的伤，还有其他地方吗？”

主治医生颔首，护士上来就想解安然的衣服，顾知晏冷着脸：“我来。”

他将人放在床上，先脱下鞋。

左脚的鞋很容易脱了下来，右脚的鞋却怎么都脱不下来。

顾知晏蹙着眉，单膝跪了下来，解开鞋带，轻柔的把鞋一点一点脱下，然后脱掉了袜子，挽起了裤腿。

在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，饶是主治医生见多了，也忍不住叹气。

顾知晏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。

她带着这样的伤，星夜赶来，明明最怕疼却不告诉他，心里满满当当想的是怎么让他不离开。

医生和护士已经开始忙碌了，顾知晏温柔的把她的腿放在床上，轻轻吻了吻红肿的最厉害的地方。

他俯身，跟她十指相扣，泪水滴在她的眼睑上，轻轻在她额心落下一个吻，在她耳边呢喃：“安安，不要怕，我在。”

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。

医生处理的时候安然疼的醒过来一次，她看见顾知晏，眼里都是迷茫，她眨了眨眼睛，无问的竟然是：“你看了那个本子吗？”

顾知晏这才想起来自己把本子忘在了宾馆里，他温柔的摸摸她的头，笑着安慰她：“安安乖，你最怕疼了，我陪着你，一会儿再看。”

安然轻轻嘟囔了两句，又昏睡了过去。

顾知晏等医生处理好之后才驱车又回了一趟宾馆，把本子拿了回来。

他先跟安爸爸打了电话。

果然，家里安爸爸跟安妈妈都没有睡觉。

顾知晏深呼吸，站直了身体，赶在他们开口前说话：“叔叔，阿姨，对不起。安安现在在我这里，她已经睡下了，很安全。”

安爸爸暴跳如雷，毫不含糊的冲顾知晏发火：“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，让她跟你一起死在外面算了。”

顾知晏语气未变，诚恳的解释：“叔叔，我跟安然之间发乎情止乎礼，安然只是为了让您放她出来才这么说的。请您不要生她的气了，错全在我身上，您放心，我会照顾好安然的。”

那头静默一会儿，安爸爸不说话，安妈妈的声音响了起来，明显是松了一口气：“知晏，你也是个好孩子，我不多说什么了，就当是阿姨求求你，过年前把安然送回来，好吗？”说到后来，声音都带了哭腔。

顾知晏轻轻叹口气：“好的，阿姨，请您放心。您快去睡吧，我不会对安然做什么的。”

安妈妈哽咽着：“阿姨知道的，你是个好孩子。只是.....”

她话没说完，安爸爸就过来挂了电话。

顾知晏回了病房，坐在安然的旁边，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她。

她这会儿已经被物理退热了，脸蛋褪去了热意，变得苍白，唇瓣也失去了往常粉嫩的颜色，像是白纸一样，右侧脸颊还是肿的厉害，看起来很可怜。

顾知晏蜻蜓点水一样在她脸上落下几个吻，然后扣着她的手，开始翻棕色的笔记本。

本子放的时间太久了，纸张已经泛黄了，顾知晏翻的小心翼翼的。

他认得扉页安然的签名，那时候中二时期，她自己设计的名字，然字写的像是个蝴蝶一样，张狂，非主流。

安然初一的时候字写的很难看，大大的，乱乱的，带着一股稚气。

2009.11.08，

我好像喜欢上了，顾，知，晏。

其实我不太明白什么是喜欢的，但是黄世杰说，我喜欢他。

我应该是喜欢的吧，顾知晏他很好，很好的，我看见他的时候心跳的像是跑完了步一样，很快，很急。我会很开心，很想听他说话。

我怎么会喜欢顾知晏呢？

我怎么会不喜欢顾知晏呢？

那我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呀？

这是我遇到过最难的问题了。

2009.11.12

好啦，鉴定完毕，我真的喜欢顾知晏。

但是我真的不能让他知道我喜欢他，要不然他就会离我远远的，像是对其他女生一样，假兮兮的笑，想想我就难受。

顾知晏，应该喜欢，顾知雨的吧？

可是他们没有在一起啊，而且顾知晏对我也很好的。

那顾知晏应该还不是很喜欢顾知雨。

我不知道。

但是顾知晏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我，又胖，学习又不好，还喜欢咋咋呼呼的，没有人喜欢我的。

2009.11.18

我看见顾知晏跟顾知雨一起演出了，白裙子跟白衬衫，真的很般配。

可是我问过了，他们没有在一起的。

要是他们在一起了，我就不能喜欢顾知晏了的。

我不能轻易放弃。

顾知晏是我的神明，我的偶像，我心之所向。

我怎么能像放弃好吃的一样放弃他呢？

只要他没跟顾知雨在一起，我就不能放弃。

2009.11.19

昨天想了一夜，那这样吧，我给自己定下一个十年之约好不好？

十年的时间，用力把自己变得更好，用力去追逐顾知晏。

第九十七章 暗恋

喜欢顾知晏十年，很努力很努力的喜欢他十年。

然后等十年过去了，顾知晏还是不喜欢我，我就放弃好啦，到时候，我就走的很远很远，不打扰他跟顾知雨。

安然呐，你要加油哦。

那是顾知晏呀，你要努力配上他。

妈妈说过，男生都喜欢优秀的女生，只要我变得优秀，顾知晏就会跟我在一起嘿嘿。

2009.11.22

黄世杰对我表白了，班里好多女生都很羡慕我。

但我一点都不开心。

他不像顾知晏一样，会对人弯起好看的嘴唇，他就会凶巴巴的打人，跟我爸爸一样，他也没有顾知晏好看，我不喜欢他的黄头发，喜欢顾知晏的黑头发。

重要的是，他偷偷亲我，我也不会心跳的很快。

嗯，那我离他远一点，我要为顾知晏守身如玉。

房间里静悄悄的，只有安然的呼吸声和顾知晏翻动本子的声音，他姿势都没有换过，鸦羽一样的睫毛微微颤抖，整个人安静的像是油画一样。

顾知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，像是被人拿软刀子慢慢的磨一样，疼的很，但刀子上似乎是抹了糖，他又觉得有些甜。

守身如玉这四个字成功逗笑了顾知晏，他勾了勾唇角，轻轻在安然脸上亲了亲，又接着看下去。

2010.09.01

！！！！！

我竟然跟顾知晏分到了一个班，我们又坐了前后桌啦哈哈哈哈。

顾知晏今年好像又长高了一点，高高瘦瘦的，不像我，横向发展。

可是不吃东西会很饿哎。

等长大再减肥吧，反正顾知晏未成年，是不会娶媳妇的。

而且顾知晏看起来没有很嫌弃我。

不急不急。

2010.12.08

顾知晏说，在中国的地图上，他最喜欢S市，嘿嘿嘿，那我努力一点，以后大学也去那里好了。

要不然，他一个人孤零零的，怪可怜的。

我可真是善良呀。

S市，S市，我记下这个地方了。

2011.10.11

我今天偷听到汪老师跟刘老师说话了。

顾知晏要去市一中。

我觉得好伤心啊。

我已经挺努力了，但肯定还是考不上市一中。

怎么办呢？

我想了两节课，终于想清楚啦！

我要拼尽全力！跟他上同一所高中。

现在距离中考还有八个多月，我每天多努力一点，多努力一点，我可以的。

2012.08.21

顾知晏真的好好看。

我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如他。

我没有考上市一中，但他要与顾知雨一起去市一中。

我没有把跆拳道坚持到底，但他却把那么潇洒帅气的拿了黑带。

我胖成这样，他还是高高瘦瘦。

大家都喜欢他，但没有人喜欢我。

水把字迹晕开，是安然的眼泪。他仿佛可以想象，

她一个人坐在桌子上，边写边哭的样子，顾知晏虔诚的吻在纸上，像是安慰那年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样。

.......

2012.09.28

好想好想顾知晏啊。

也不知道市一中有没有很漂亮的小姑娘，她们会不会跟他表白？他会不会有了女朋友。

不不不，不会的，顾知晏说了，他要考很好的大学，所以他不会在高中谈恋爱的。

我不应该轻易放弃的。

我们老师说了，多少张聊天记录都比不上两张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。

所以我要很努力呀，

跟我的顾知晏上同一所大学。

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啦嘿嘿。

一切都尘埃未定，我不能放弃。

高中真的好多好多比我聪明的人，要是顾知晏在就好了，他会给我讲很多的题，他会笑着告诉我不要压力这么大。

数学老师说过我好多次了，她肯定不喜欢我这么笨的学生，但是她应该会很喜欢顾知晏吧。哼，要是顾知晏在就好了，我们家顾知晏那么聪明，到时候我看她还敢不喜欢我。

厚厚的笔记本，写的只有关于顾知晏的事情，一笔一划，她的字由歪歪扭扭到端正大方，记录了她整个初中，整个高中对他的感情。

顾知晏一个字都不肯放过，认真的看，他就这么从黑夜看到天空大亮。

2015.08.09

顾知晏又跟顾知雨一起了。

他们一起去了帝都。

为什么呢？

顾知晏这个大骗子，骗人，骗人。

明明很早就跟我说好了，要去S市的。

他是不是注定不属于我？

我心里好疼啊。

这样偷偷喜欢一个人，太辛苦了。

我要不然，不要喜欢顾知晏了吧。

顾知晏轻轻放下了手里的本子，视线缓缓转到安然脸上。
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安然脸上，映出她脸上细小的绒毛，她就这么苍白的躺在这里，像是无声的控诉一样。

他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，嘴唇轻轻贴上她的脸，什么都不想做，就像这么静静的靠着他。

他的小姑娘，瞒着所有人，喜欢了他顾知晏十年。

十年的时间，这么这么辛苦的，朝他奔赴。

他最了解她，一句谎话都不会说，是最藏不住话的一个人。可偏偏这样一个人，瞒住了所有人，做了最辛苦的一件事情。

以为他跟顾知雨在一起了，她就真的一句话不说，一个人跑去了万里之外。

他回想起来去年她从英国回来，她就那么执拗的看着她，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碎了一样，强撑着跟他对视。

那样的神情，那样的绝望。

顾知晏很想问问自己，有没有心？

她因为喜欢他，发了疯一样的学习，去了年少时他最想去的S市，甚至想过放弃保研资格考去帝都，可他呢，什么都不知道，一步一步的离她更远。

她那么懒的一个人，那么努力的学习。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，跑去了这么远的地方上大学，甚至得了病，要靠食物来填充自己，但他，什么都不知道。

如果暑假的时候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，他们是不是就这么错过了？

她再遇见他，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，瞒得死死的，一点痕迹都不肯露出来。

初三那会儿，他们一起讨论题，李斌笑嘻嘻的问他，你对安然，到底是什么心思？他当时怎么说的，安然是我弟弟。

他还记得，那个时候安然一瞬间苍白的脸。

她眼睛不看他：“谁稀罕你啊。”

他那时候以为她蛮不在意，现在才明白她是伤心到了极点。

她明明是最骄傲的，明明是最没心没肺的，明明是最大大咧咧的，怎么能做这么一件辛苦的事情呢？

这么辛苦的事情，应该由他来做的。

他知道自己有可能变成一个疯子的时候，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，但她却紧紧抱住了他，郑重的告诉他，上穷碧落下黄泉，我都是你的。

她骨子里其实是十分乖顺的一个人，最见不得自己的父母伤心，偏偏为了他，狠狠的拿刀往他们身上扎，趁机跑到了千里之外，让他不要离开。

顾知晏有些窒息，他抱紧了她。

可是，安安，假如我以后真的会变成一个疯子，你该怎么办呢？

也许是他抱得太紧了，安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。

病房里的消毒水气味儿太难闻了，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。

安然看清楚顾知晏，忍不住吓了一跳。

这不过才一夜过去，他眼里血丝满布，脸上胡子拉碴的，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狼狈样子，哪有素来白衣书生的感觉？

见她醒了，顾知晏仍旧一句话不说，就这么看着她。

安然的脚踝还在疼，她眨了眨眼睛，逗顾知晏开心：“我们小晏晏，是被哪里的狐狸精采阳补阴了？怎么丑成了这个样子？”